钱克仁先生常乐在“斗室” -- 两不是斋
<<求是>>第16期看了两遍,觉得很好。好在大家互通了近况、消息。特别是,讲的都是心里的真话。能有讲真话的场合是不太多的。
上海某中学校长老教育家长不久前在苏州一次会议上说,现在培养出来的人都是两面派。他的孙子在小学里是三好学生,但在家里却是一个坏孩子。教师也是一样。解放几十年,读了不少马列主义的书,写了很多心得体会,......,碰到学校里分房子,提职称,加工资一类的事,马列主义,发扬风格等事全都顾不得了。
第16期上,朱传钧的<<故乡行>>所记的事,陆兰秀之死,我是清楚的,因为我在苏州,与传钧一家人来往很多的。关于陆的追悼会开了不止一次,十多年后才被追认为革命烈士的。
<<心的跳动>>一篇,读后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,心酸得很。想起<<读书>>杂志1993年6月期上侯宝林临死前与他老哥们说的话:“世上好人是少数,坏人也是少数。不好不坏的人是大多数,是靠他们支撑这个地球。”“他们的理想是什么呢? 无非是老老实实的,平平安安上班去,高高兴兴回家来。”“我一辈子是一个顺民,对社会没有什么要求,只希望一不要打仗,二不要搞运动。”
1938年土木系毕业的周冕(现名周勉)是我的老同学,我与周同学了一年半后转读数学系的。周的信上所说的话,我有同感。年近八十,也只好“以不变应万变”了。
我于1955年从南京调到苏州,1958年住进十全街的几间旧式平房,一直没有搬动过。十多年前才接通了自来水,但是没有卫生设备的。我的老伴说,我们住的地方是“都市里的乡村”。学校造一批房子,就要大吵一次,我嫌麻烦,没有兴趣去轧闹猛。1984年我参加国际会议回来后,学校为我盖了一间书房,我称之为“斗室”,别名“两不是斋”。因为有人在背后说:“这个老头,去看他也不是,不去看他也不是”。我有不少老人病,1992年小中风亦犯过一次,体弱多病,就是还能活着。有人问我“长寿之道”,我说,少搬几次家,少要几个钱,少加几个衔头,大概可以多活几年的。
我虽蛰居斗室,来看我的老朋友倒不少,有周嘉鹏、陈天保、庞曾漱、卞申、腾维藻、张哲民、周邦立、虞承藻、朱传钧、程民德、白正国、吴祖基、顾乃亨、高昌瑞等等。苏步青老师亦来过的。
1992年是我父亲钱宝琮先生诞生一百周年,8月份在北京有一次国际性的李俨、钱宝琮诞辰一百周年学术讨论会。有人要我去赴会,我未去。我怕长途出门不便,又因现在捧钱老的人其中就有当年斗他的“好汉”,我去了连说几句敷衍话也没有兴致。杨绛写了一本<<干校六记>>,钱仲书写的序言中说,应还有一记, 曰“运动记愧”。我想这句话是有道理的。
1993.11.20
【编者后记】 本文为家父钱克仁先生十几年前为<<求是通讯>>杂志(94)第17期 (浙江大学1940,41年
同学会编辑)所作。家父生前极为喜爱此“随笔”,因为写的是他的心里话。今天再次将短文置顶,以示怀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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